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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年臨近9月份,畢業(yè)生的朋友圈都難逃一個怪象:逐步增加的求職輔導機構廣告,刷屏的保offer宣傳語......
從當年主要針對留學生的中介公司,到如今鋪天蓋度掛著“保offer”牌子,面向廣大應屆生的秋招輔導機構,針對學生群體的付費培訓項目如今遍地開花。免費修改簡歷、定制個性化輔導方案、不限次內推簡歷......職業(yè)輔導機構抓住“一紙offer難求”的緊俏市場需求,一招接著一招精準“下套”。
“這個月進了好多秋招培訓群,以后寫篇《秋招培訓亂象一覽》的文章,能找到很多素材和采訪對象”,同為今年應屆生的樂樂,準備秋招一個月后,她發(fā)現求職市場的背后暗含巨大的灰色產業(yè)鏈、亂象叢生,稍不注意,便會掉進機構設好的坑里。而這種現象,也和有限的空缺崗位與逐步增長的畢業(yè)生數量之間的矛盾,密不可分。
數據顯示,2021年應屆畢業(yè)生人數約為900萬人,2020年大學應屆畢業(yè)生人數約為874萬人,同比增加40萬人。尤其是受新冠肺炎疫情等多種因素疊加影響,公司放出的職位大幅減少,高校畢業(yè)生就業(yè)面臨壓力和求職心態(tài)也比往年大有不同,“每天都是焦慮心態(tài),壓力非常大”,斯琴直言。
把求職時的焦慮和迷茫,通過付費“外包”給求職機構,成為一部分應屆生的最優(yōu)選。據不完全統(tǒng)計,目前國內1000多家求職服務機構,將近9成都推出了“保offer計劃”,價位從幾千到十幾萬元不等。而這些求職平臺號稱“保錄取” 的項目,實際是價高質廉的培訓服務。
“當時感覺自己離拿到心儀的offer,只差一場專業(yè)培訓”,2021應屆留學生潔莉,這樣總結秋招輔導機構給自己留下的第一印象,甚至讓她產生一種虛假幻象——“我是個很優(yōu)秀的人,只差被中介機構推薦給HR”,只要花了這筆錢,心儀的工作就能手到擒來。
然而,她沒想到,購買的高額付費課程,非但沒有解決自身的求職難題,還成為增加苦悶煩躁情緒的主要來源,甚至在秋招最寶貴的時間,一度走上維權之路。
焦慮,是大多付費培訓學生群體的共同情緒,通過“點對點”販賣焦慮,激起情緒后通過以私人訂制輔導推薦,是平臺慣用的伎倆。
每年的7月至11月,正值應屆生秋招季的黃金時期,也屬于求職機構的銷售導師活躍時期?!敖鹁陪y十,明年2月份就要畢業(yè),現在已經11月份了,offer為什么這么難拿到呢?”粗略捋了一下時間,潔莉心頭的焦躁感又多了一分。
遭遇海外疫情嚴重,被滯留到7月份才回國的潔莉,因為著急完成畢業(yè)論文,直到8月底才準備秋招?!皩鴥惹镎惺袌鲆黄H?,秋招準備的一團亂麻” ,為了盡快適應國內招聘進度,潔莉在9月份底,主動報名參加了一家名為“海圖教育培訓機構”的“X MAX計劃”。
“各家課程安排其實差不多,但海圖的咨詢導師是通過這三點最后打動了我。第一,海圖常年服務B端,熟悉企業(yè)用人條件,因此求職導師堪比業(yè)內導師水平;第二,擁有大量直推機會,可免除筆試環(huán)節(jié);第三,走感情路線,說海圖以結果為導向搭建信息橋梁,保證學生可以拿到更好的offer”,不僅如此,還可以送她免費的實習機會,最終,潔莉從咨詢課程到最終交費,前后僅不到半天時間。
在她和父母當時看來,通過購買求職付費服務產品,提高自己的秋招的競爭力,是有價值的“知識付費”,“就像公務員考試一定要報面試班一樣”。
除了像潔莉這類主動報名購買付費輔導服務的學生群體外,還有一部分消費群體是被機構的恐慌式營銷手段而影響。
對比市面上各大知名培訓機構的宣傳文案,發(fā)現“史上最難”、“秋招接近尾聲”等各種渲染情緒的語氣詞和極端數據出現的次數最為頻繁。
比如,“愛思益”的宣傳廣告:“緊急通知:90%企業(yè)的秋招申請即將關閉,即使僅還有幾家仍在網申的公司,deadline也迫在眉睫”。并且,“打著免費發(fā)放秋招信息的文章末尾,都會附有各家機構的付費培訓計劃,便于學生快速找到咨詢方式”,樂樂解釋道。
為了盡可能抓住潛在消費用戶,輔導機構一般會采用“朋友圈轉發(fā)宣傳文案+免費進內推社群”的方式,大范圍傳播廣告信息,圈更多學生入局。
加入了多個求職機構免費內推群的秋招生林默說:“機構發(fā)布內推信息為假,推廣付費課程為真”。幾乎所有內推群里的“求職小助手”,最初會先發(fā)一些企業(yè)的秋招信息,過段時間之后,參雜“內推名額僅剩X位”、“行業(yè)名師一對一免費輔導簡歷”等廣告鏈接逐步增加,逐步教化學生消費意識。
默告回憶,看到廣告信息曾想“免費改簡歷”的她,加上求職小助手微信表達自己來意后,便隨即被單獨拉到一個三人小群,群名就叫“林墨同學求職群”。
群內的求職顧問老師簡單分析她的簡歷之后,說:“你的簡歷比較優(yōu)秀,只要經過專業(yè)導師的稍加調整與全程輔導,一定會拿到不錯的互聯網大廠offer。”隨即便發(fā)送了一張“保offer計劃”的長圖,“拿不到offer保退款”“不限次互聯網崗位內推,直到拿到offer”……樣樣打到她心坎上,但最終因4.9萬的高額價格超出預算而放棄購買?!叭绻麕浊K錢,我可能就買了”,她坦言。
除了通過發(fā)布免費內推信息來廣泛吸引學生群體,有些機構通過灰色求職付費產品,圈中目標。
一家名為“天崢教育”的輔導機構,以“有償代做秋招網申筆試題”,吸引不少因筆試不過關而被刷的求職生咨詢?!跋駭y程這種帶有攝像頭監(jiān)控考試的公司,收費480,沒有攝像頭的380,基本所有公司網申題都可代做”,并且,對方可根據不同網申公司個性化安排代考老師。當詢問代考老師的資質時,對方直言“全都是上岸的公務員,行測正答率絕對保證90%以上。筆試過關后,還可安排面試輔導?!?/p>
上第一節(jié)課時,泡泡就發(fā)現自己上當受騙了。
對接潔莉的1對1全程跟進求職導師,并不是當時海圖許諾的宣傳圖中擁有10年工作經驗的“名師”,而是一位年輕求職導師,工作態(tài)度也極其敷衍。
(海圖輔導機構名企導師部分介紹)
海圖對此給出的回應更讓她惱火,“求職導師群除了我和這位年輕求職導師外,還有一位老師,但從來沒發(fā)過言,我也不知道她的身份?!焙D最終給的解釋是,從不發(fā)言的這位導師便是宣傳圖的名師,主要起輔助和全程監(jiān)督的作用??傮w處理的讓人無可挑剔,找不出反駁的理由?!?/p>
隨著后續(xù)課程的逐步展開,潔莉愈發(fā)覺得自己花1.2萬交了智商稅。按照海圖的承諾,潔莉的簡歷可以“直推到部分網申公司HR手中”,免除筆試,但她每次都照舊收到在線測評邀請,這讓她不得不懷疑“機構要走簡歷后,很有可能下一步沒有推給對方公司,只是演戲給她看”。
甚至有次她向行業(yè)導師要意向公司內推申請碼時,對方直接將帶有??途W論壇關鍵詞的內推碼發(fā)給了她。“所謂的直推根本不存在,內推信息也是他們在某些求職論壇搜索整理。”
更讓她看不慣的是,一些學員通過自己努力拿到的offer,也被當做海圖對外宣傳的“喜報”。
和潔莉有類似遭遇的,還有去年曾花5000元在某知名培訓機構購買課程的金正,主要有網課、8小時線上行業(yè)導師一對一輔導、筆試面試模擬等。
“學到課程最后,也沒學到多少東西,水分太大了。”他分析,“改簡歷,可以找淘寶中介或者獵頭,最多三四百就能搞定;招聘信息、筆試題和面試經驗帖,在??途W、應屆生求職網也找得到。如果是想要模擬面試,在閑魚找個靠譜的內部員工輔導就行?!苯鹫滩蛔⊥虏?,“基本靠復盤多次失敗求職經歷,才慢慢積攢起來經驗,拿到了offer,付費課程給我?guī)碜疃嗟氖墙洕摀托睦韷毫Α!?nbsp;
而曾經在某中小求職機構工作過的一凡向Tech星球解釋,“網上看到的輔導求職導師履歷大都真假摻半,有的甚至是大專學歷?!惫拘麄鲌D上那些通過“保offer計劃”拿到名企offer的學生,也有一半以上都是假的,名字也是偽造的。而所謂的網課,制作過程也極其敷衍了事。“有同行曾一口氣做了400多個視頻,放到公司的網站上做知識付費,直到后來找不到素材可抄”。
至于應屆生最看重的內推機會,“水分”更大。
“直推和內推的概念不一樣。直推是直接將簡歷發(fā)給HR過篩,這才是應屆生理解的‘內推’,而實際內推主要表現是投遞簡歷時附有內部員工內推碼,應聘過程基本和無內推碼的相差不大。甚至有些內推名額是企業(yè)自己放出來的,但是被求職機構拿來宣傳是自己的獨家渠道?!币环仓毖浴?nbsp;
“內推不需要付費,相反內推成功會給推薦人一筆獎勵。如果存在付費內推行為,也是私人對接機構的合作?!痹谀郴ヂ摼W大廠工作的李楊指出。
為此,被迫出面回應未委托某些平臺進行“付費內推”的企業(yè)也在不斷增加。比如畢馬威連續(xù)兩次發(fā)表聲明稱,招聘團隊與求職者直接溝通,并不會以任何名義向應聘者收取任何費用。
“實習僧”平臺一名咨詢導師也坦言,除了線下實習,“實習僧還提供遠程實習,不走人事,也沒有工資。門檻很低,適合首次找工作或者刷簡歷含金量的同學”,并進一步解釋,“企業(yè)一般不會背調實習單位,有不少準備秋招的同學選擇遠程實習?!?/p>
每年都有秋招付費課程陷阱的類似新聞報道,為何每年還有學生愿意為之買單呢?一位業(yè)內人士分析,“輔導機構販賣的是焦慮,倒賣的信息差,培訓效果會因人而異無法下定論。所以只要有求職需求,這個市場就會一直存在?!?/p>
一份職前輔導課水分有多高?可以兩個月內水漲船高,價格翻倍,且培訓課程內容變相縮水。
當Tech星球以秋招應屆生身份,向海圖咨詢“offer直通車”計劃的金額時,對方卻給出與潔莉此前報名費高出兩倍的價格,“現在有三種套餐,價格分別是29999、26999和22999”。
一位曾報名參與此計劃的內部學員對比自己的上課計劃,分析道:“這次他們推出的套餐,總體來看性價比還算高的模擬面試比之前少了一半,增加了其他服務課程”,“無限次內推=幫助往各大企業(yè)投遞簡歷,直通面試關=收到面試邀請即可”。
(海圖新套餐輔導方案)
(海圖舊套餐輔導方案)
此外,對比其他機構價格之后發(fā)現,海圖的價格并不算行業(yè)最高。
據樂樂回憶,她曾接觸過的另一家大型知名求職輔導機構,實習服務價格2.28萬元,全職服務產品的價格3.68萬元,購買實習與全職服務產品5.68萬元。據“職業(yè)蛙”的工作人員介紹,職業(yè)蛙的“提升求職能力的Bacic方案”價格21999元,“VIP保全職offer方案”為48999元。
而這些所謂的高額付費項目,利潤到底有多高?曾經在知名留學中介機構任職的知乎答主“大欣V”表示,如果是高額付費項目,利潤率可以達到60%以上。
他解釋道,2015年開始,職前教育機構瘋狂增長,比如“愛思益”“小灶能力派”等大學生群體較為知名的求職機構從那時候開始發(fā)展。起初這些機構主要面向留學生提供服務,幫助留學生獲取整理企業(yè)的招聘時間,并提供對應策略。但近四年來,隨著國內春秋招競爭激烈程度的逐步增加,學生群體對于互聯網大廠的向往與渴求,這些服務就服務對象也逐步擴展為國內學生。從提供服務到承諾,“保offer計劃”的??谠娇湓酱?。“讓學生產生花錢就能找到工作的感覺,是順利銷售的重要法寶”。
如今,知乎、豆瓣等網上論壇也早已充斥大量對保offer計劃的吐槽和討論,機構一般選擇花錢去寫好評、刪貼,導致消費者與機構之間的矛盾愈發(fā)激烈。有媒體曾報道報名“保offer計劃”套餐的學生,保守來講退費率也高達70%以上。但即便靠剩下的3成,也可以維持公司的運轉。
對于在海圖言經歷的遭遇,潔莉一氣之下,曾撥打過成都市長熱線維權,得到“希望私下解決,如若不成功,建議采用法律手段”的回復。而私下咨詢法律專業(yè)的朋友后,她被迫打消上訴的想法,“合同條款里簽訂的內容和當時口頭承諾的條件不一樣,我拿不出十足證據?!?/p>
試圖聯系有同樣遭遇的學員,雖然網上吐槽和寫匿名信的學員頗多,最后潔莉發(fā)現難度幾乎如同大海撈針,“海圖給學員上課都是私下授課,從不組建帶有其他學員的大群”,僅靠留言聯系希望十分渺茫。潔莉分析,“可能是為了杜絕學員交換信息,抱團維權”。
她無奈地說:“錢沒辦法退,維權渠道也都不順,現在只能壓著火氣繼續(xù)上課,忍到拿到offer的那一天?!?nbsp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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