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入職大廠三個多月來,明顯感覺到比之前在創(chuàng)業(yè)公司更加累。雖然之前在上海,現在在成都,但地域的變遷并沒有帶來很多人以為的更加輕松的工作體驗。
當我跟很多人溝通時,發(fā)現大家對于「大廠累」這件事表現出明顯不同的兩種態(tài)度:一方認為,「大廠累」對人的摧殘?zhí)珖乐亓?,必須要逃離,外企或者中小廠可能是更好的選擇;另一方認為,「大廠累」和它的高薪水是匹配的,你拿著那個層次的薪水,那就必須硬扛下去。
曾經我也以為逃避是一種消極的應對態(tài)度,硬扛才符合大家更認可的「奮斗者精神」。但時間長了我發(fā)現這是一種偷懶和欺騙,一味地硬扛只會讓自己的身體和精神在一步步消耗,到了某個臨界點就會爆發(fā):或者是裸辭,或者是病倒。
身在這樣的環(huán)境中,只有真正了解到底環(huán)境是如何運作的,搞清楚「大廠為什么這么累」,我們無論是堅持下去還是另有選擇,都是一種更清晰的選擇。
這也是我想要寫這篇文章的原因,我并不想勸退或者號召,我只是想告訴你們里面發(fā)生的故事是怎么樣的,它讓人疲憊的原因到底是什么。
我相信無論是你正在大廠奮斗,或是準備進入大廠,或者剛剛離開,我們都能從對環(huán)境的觀察中,更好地了解自己。
提到大廠,很多人想到的就是「加班」,就是「996」。
我在加入大廠之前,曾經許愿希望自己不要經歷無意義的加班,希望有更多的時間回到生活。事實上,幾個月下來,我確實沒有覺得自己遭受那些無意義的加班,因為:
我已經習慣了比一般人晚下班,并且不覺得那算作加班。
我所在的工區(qū)是成都一個超甲級寫字樓,最近是夏天,成都的天黑得很晚,差不多 8 點 30 左右太陽才會完全下山。
每天吃完晚飯的時候,站在寫字樓高層看著日落和回家的行人,免不了心生一些羨慕。但我知道我的工作還沒有做完,我必須繼續(xù)跟他們說再見,然后再繼續(xù)我的工作。
在很多城市,大廠人在工作日是很難跟夕陽一起回家的。
為什么下班這么晚?
翻開我們的日歷你就會看到,幾乎每個人每天都是滿滿的日程,就連需要專心碼代碼的研發(fā),每天可能都會有好幾個會要參加。
白天會議太多,是很多大廠人下班晚的第一個原因。
那為什么有那么多會議呢?我歸納為兩點:協(xié)作和流程。
協(xié)作,是指在大廠要完成一件事,往往要經歷很多的跨團隊配合。就以我們產品經理來說,在每天的工作中,幾乎都是跟設計、運營、研發(fā)等不同角色的溝通。
大廠是不需要個人英雄主義的,它不需要一個人包攬所有的事情,但要求一個人將自己分內的事情做好,在協(xié)作中不給整個團隊拖后腿。
當然,如果僅僅是因為協(xié)作,也不必導致如此多的會議。與協(xié)作相應而生的,是流程。
我剛剛畢業(yè)的時候也去了另一個大廠,那時候覺得一件事情做得好與壞,與這個人的絕對實力并沒有太大的關系。有時候一個工作,無論誰去做,好像最終都是那個結果。
那時候不理解,現在想想這就是流程的作用。
為什么很多人將大廠人稱之為螺絲釘,一方面是因為大家手頭的工作被劃分得非常細,另一方面是因為,我們都身在流程中。因為流程的好處是:
保證產出結果的穩(wěn)定性。
如果你很喜歡喝咖啡,就知道精品咖啡和商業(yè)咖啡的一個區(qū)別,是精品咖啡店偏好淺中烘的豆子,這樣能夠充分發(fā)揮豆子本身的香氣,但不穩(wěn)定,跟氣候、產地、烘焙手法息息相關。而商業(yè)咖啡店(大型連鎖咖啡店)偏好深烘的豆子,出品穩(wěn)定,口味一致性較好。
越是大的系統(tǒng),越要擺脫對個體的依賴,大廠尤其如此。在如此大規(guī)模員工的情況下,如果一項工作因為一個人的離職或者發(fā)揮失常就大受影響,那大廠將很難為他們的客戶/用戶提供質量穩(wěn)定的產品與服務。
充滿流程的協(xié)作,是會議太多的重要原因。而會議太多,又是下班晚的重要原因。
當然有人會說,很多時候下班晚是因為老板下班晚,自己也不敢早點走。當然,這也是一種原因,這里就不做詳細展開了。
我總能在大廠人身上看到一種隱隱的失落感,雖然他們每天也很快樂,也很充實,但很少有人以自己的工作為傲。
之前在創(chuàng)業(yè)公司的時候,同事的朋友圈里充滿著對自己工作內容的自豪感,但是到大廠之后,就看到大家很少發(fā)工作相關的內容。
我之前并沒有特地注意過這樣的現象,有時候覺得那些創(chuàng)業(yè)公司的人只是在尋找一種存在感。但當我經歷了這幾個月之后,我發(fā)現背后是一種情緒的體現,那就是失落感。
失落感的來源,是個體存在感的缺失。
用我朋友的話來說,“總有人比你更聰明,總有人學歷比你更好,總有人比你更能說,總有人比你更有邏輯,好像之前面試中我引以為傲的那些特質,在進入這個集體后顯得那么的一無是處”。
我們從小接受的教育是「木桶效應」,但真正走上職場之后會發(fā)現,一個人如果擁有屬于一個屬于他自己的長板,將是一件多么難得且幸運的事情。
當我們追求彌補短板的時候,在均值回歸效應的作用下,大家會變得越來越趨同,“如果我沒有在某個方面比其他人強,那這個特質帶給我的更有可能是失落感。”這是我觀察到的現象,而我自己也正在經受著這一情緒的煎熬。
還記得么,大系統(tǒng)是不需要英雄主義的,它要的是流程作用下穩(wěn)定的輸出品質。但個體是需要一點英雄主義慰藉自己的,他們希望找到自己的位置,看到自己不一樣的價值。這是個性和系統(tǒng)的沖突,而這一沖突,就是個人失落感的來源。
必須承認,大廠是有一套自己的話語體系的。當我從創(chuàng)業(yè)公司進入到大廠之后,一開始最難適應的就是大廠獨有的話語體系。
很多人嘲諷這樣的黑話,但我覺得也要區(qū)分去看。
以產品研發(fā)為例,很多話術來自于 Scrum(一種產品研發(fā)流程),久而久之,大家都以流程中的專業(yè)術語作為自己日常溝通中的話術,這樣能夠提高溝通效率,尤其在專業(yè)性較強的語境下。
但另一些話術就純粹是人為創(chuàng)造了,比如造新詞,比如用一些模棱兩可的詞匯去描述一個具體的意思。這些黑話說多了,確實會使得你的表達變得更復雜。
另一方面,雖然我們每天都在開會,也可能都要在會議上說話,但摘下耳機之后,大家似乎就沒有什么語言溝通了。
當然,溝通依舊還在,我看到過很多人一邊開著工作通訊軟件,一邊開著微信,一邊發(fā)著工作報告,一邊發(fā)著表情包。我們在工作之外,跟自己的朋友、家人閑聊,但是在工作中,卻不愿意跟身邊的同事聊家常。
2018 年剛畢業(yè)的時候,我的微信里還會有很多的同事,大家在工作中討論,在微信里吐槽。但隨著工作年限的增加,我微信里的同事越來越少,我也很納悶這種變化到底是如何產生的,但是當它發(fā)生的時候,一切也顯得很自然,并沒有什么不適應。
為什么呢?
我猜測,很可能是我們花在工作中的時間越多(不管是主動的還是被動的),我們越想要將工作和生活劃清界限。似乎在休息的時間不打開工作軟件,不聊工作話題,變成了我們作為一個還在生活的人的最后的尊嚴。
在這種情況下,同事便更有可能被我們放在了工作的那一部分,他們被那條界限擋在了每個大廠人的生活外,如果一個人不在你的生活圈子里,那說話的必要性又在哪里?
商務溝通的背后是功能價值,生活中的閑聊背后更多的情緒價值。我們習慣于從生活中獲得情緒,然后在工作中慢慢消耗。很少人從工作中獲得情緒,當你企圖去獲得情緒時,你很有可能同時會釋放情緒,這在職場中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。
最后,我們聊聊一個很多人都在吐槽的點:為什么大廠中推進事情往往都很慢。
從常識來看,大廠的員工更多,崗位更細分,那是不是事情推進得更快呢。并不是,從結果來看,在大廠中推進大部分的事情都相對更慢,除了前面說的流程原因之外,我還想補充一些自己的看法:
1、依賴資源的人太多了
大體上,我將一家公司的員工分為兩類:需要資源的人,和能提供資源的人。這里的資源說的是能直接完成末端產品交付的資源,在互聯(lián)網大廠里,那就是研發(fā)資源。
在研發(fā)環(huán)節(jié)之前的所有角色,貢獻的都是智力資源,還記得那句玩笑么,我想創(chuàng)業(yè),有一個點子,就差一個程序員。
智力資源本身并不是壞事,但智力資源多了,優(yōu)中選優(yōu)、優(yōu)勝劣汰的過程就會非常漫長。正是因為研發(fā)資源一直緊缺,所以大廠的很多流程都花在了智力資源的 PK 上。
那小公司呢?很多大廠員工可能沒有小公司的工作經歷,他們無法想象一家小公司的項目團隊是如何在沒有資源的情況下創(chuàng)造百萬級別的 GMV。
在這方面,大廠員工一定要謙卑,一定要知道,你所有的智力資源,在沒有形成交付產品之前,都是空中樓閣。
這個世界不缺聰明的頭腦,缺的是踏踏實實地將事情完成。
所謂大廠光環(huán)的另一面,便是這樣的資源詛咒。“要到資源是一件天經地義的事情”么?并不是這樣。向外看看吧,創(chuàng)業(yè)者的可貴品質之一,就是在沒有資源的情況下依舊能干成一些事兒。
2、目標不一致
有沒有感覺到,很多時候我們推進事情慢,并不是因為你的效率低或者你的團隊不給力,而是因為其他團隊并不是那么「配合」。
當然,這件事從不同的角度看有完全不一樣的結論,從你的角度來看是對方不配合,從對方的角度看是浪費資源做對他們來說不重要的事情。
本質上,是因為雙方目標不一致。
目標對不齊并不是哪一個人的責任,甚至,很多時候大家的目標在書面上是一致的,比如都是為了產品有更好的用戶體驗。
事實上,大多數目標不一致的矛盾根源,是大家對于目標理解的不一致,并且雖然彼此都知道對方的理解是什么,但還是習慣性堅持自己的理解。
這是 ego 的作用。
很難有人完全放下自己的 ego,去接受一個別人提出來的看起來更正確的想法。對于大廠來說,大家都是聰明人,都是精英,證明自己是精英的常見方法就是堅持自己的想法并拿到結果。
在結果沒有拿到之前,如果過早降低自己的ego,就仿佛失去了尊嚴。
所以,這是大廠內部自帶的沖突,這是人性作用下的必然結果。
3、每個人都需要做點什么來證明自己的價值
最后是一個發(fā)自靈魂的提問:有沒有可能,大廠其實并不需要那么多人做那么多事情,但每個人都需要做點什么來證明自己的價值。
對于產品經理來說,很有可能你這一個月不做任何事情,讓產品自然作用,就是對用戶最負責任的做法。但如果你這一個月不做點什么,那用什么來證明公司需要你的原因呢?
我們經常看到,一個產品或者項目在完成交接時,新接任者很難保持「蕭規(guī)曹隨」,而總是要做點什么大動作來證明自己過來的價值。
無論是重新開始寫規(guī)劃,還是憋大招,很多時候我們并不能肯定做的這些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正確。但只有它足夠大,足夠幫你爭取到存在感,那這對你來說就是有價值的,在下次評績效的時候就有故事可以說。
否則,你在這個系統(tǒng)里存在的價值到底是什么呢?
克制這種想要做點什么的沖動是很難的,對你很難,對你的老板很難,對體系內的每個人都很難。
當你想要做的事情太多了,你自然會發(fā)現,推進他們好難、好慢。
這么說吧,很多智力成果注定是要被浪費的,他們存在的唯一價值就是給你一個存在的理由。
大廠的累,有身體的累,有心里的累,但更多的是心里的累。很多時候,勤奮不能解決心累,只有真正意識到這個系統(tǒng)里正在發(fā)生的是什么,才能有更正確的心態(tài)去面對它。
希望對你有幫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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