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年5月，博主@貓筱馨 在自己的小紅書賬號上記錄了一場精心策劃的生日會。視頻中，14位國產(chǎn)乙游角色將她簇擁在中心，與她共同締造了這場盛大的生日幻夢。在另一篇筆記下，她的朋友則曬出了一份開銷清單，清單顯示這場生日會總計花費33萬，其中，委托相關(guān)費用大約7萬元，包括酒店、路費，以及伴手禮等，純委托費用大約為1.1萬。

圖源：小紅書博主@貓筱馨、@棠梨

如果不是偶然刷到相關(guān)筆記，卡思可能都不會注意到 ，委托cos這門生意已在小紅書開展得如火如荼。

所謂委托，可以理解為委托cos，即單主花費一定金額委托coser扮演紙片人，與自己完成一日約會。雖然聽上去像是二次元版的“一日戀愛”，但其區(qū)別在于，交易的雙方一般都是女孩子，而借由委托cos，女孩們喜愛的紙片人達成了從二次元到三次元的具象化。

這一生意模式的走紅與近年來愈發(fā)火熱的國產(chǎn)乙女游戲（簡稱國乙）脫不開關(guān)系——在所有的委托中，國乙委托占了大半江山，老牌乙游《戀與制作人》中的李澤言、《光與夜之戀》中的陸沉、蕭逸，乃至《代號鳶》中的孫策，都是熱門cos角色。

雖然只是短暫“造夢”，但這并不妨礙乙游女孩們紛紛將委托cos加入愿望清單。在小紅書，僅#cos 委托 這一話題下便有17萬＋篇筆記，其關(guān)注度和曝光量相比于去年已然翻番，無論是求約委托的筆記，還是美好體驗repo、避雷帖，都會得到大量關(guān)注。也有不少玩家會在畢業(yè)、生日等重要節(jié)點，為自己或朋友約上委托老師，來一場浪漫約會。

透過小紅書，我們多少可以窺見這一新型生意的高速運轉(zhuǎn)。

1、誰在為二次元女孩“造夢”

從去年6月第一次嘗試委托cos到現(xiàn)在的一年時間內(nèi)，小青已接連約了三四十次委托，對她來說，與三次元”紙片人“的約會像是“南瓜馬車和水晶鞋，限定的浪漫幻想”。

作為一名資深二次元，“委托”這一概念出現(xiàn)之前，小青就時常在同好群中約上幾位coser，去打卡自己喜歡的紙片人的活動。

在她的感知中，委托cos逐漸成為一門行業(yè)是在去年年初，雛形是彼時流行在乙女游戲圈的一種“造夢”活動，有玩家分享自己約coser老師扮演自己男友推的一日體驗，引起了許多同好與coser的興趣。繼而，這種玩法模式開始擴散，至今已形成了相當成熟的運作模式。

圖源：小紅書

從玩家角度看，喜愛的紙片人角色來到三次元與自己約會，乙游中的曖昧橋段照進現(xiàn)實，很難有人不動心；而從coser的角度看，接委托不僅可以為乙游女孩“圓夢”，也可以收取報酬來回血買更好的道具、服裝，某種程度上算是一種雙贏。

小青告訴卡思數(shù)據(jù)，她約委托老師一般通過兩個渠道，一是乙游同好群，其二則是小紅書。由于小紅書的圈層非常垂直，更容易將相關(guān)內(nèi)容推送到感興趣的用戶面前，不少coser都在小紅書開設(shè)了賬號，比如知名coser@沈辭er，在小紅書就坐擁89萬粉絲，稱得上頂流的存在。coser們的駐扎，也讓小紅書二次元濃度一路走高。

不過，如果將視角集中于委托cos這一行業(yè)，除了知名大V外，活躍在小紅書上的coser仍以普通人居多，他們大多是因為熱愛乙女游戲而入行兼職，希望為“同好”圓夢。

在小紅書個人主頁，她們會置頂自己的“委托條”，標明自己的位置坐標、可接角色、包天價格，以及售前售后需求等，方便單主們快速篩選。

圖源：小紅書

從本質(zhì)上，委托cos是一種定制化的戀愛服務(wù)，這一過程中，所有花銷由單主承擔，coser們主要負責提供情緒價值，扮演好紙片人男友角色。貼人設(shè)是最重要的——在這一圈子里，還有委托老師為了cos《光夜》中的蕭逸，提了一臺保時捷跑車，每次約會都會說出蕭逸的臺詞——“我去接你。”

與此同時，為了確保需求契合，coser還會與單主進行親密度定制——牽手擁抱是營造浪漫的常規(guī)動作，更親密一點的還有隔口罩或錯位親吻。

由于圈層較為集中，coser們都非常注重口碑維護，避免因單主的“避雷帖”造成接單量下滑。為了打開知名度，她們通常會在小紅書po出自己的cos造型，以及委托約會期間與單主的甜蜜瞬間，單主本人的repo也會增加她們的競爭力。

@鳳梨 是一名有著超2600個粉絲的coser，目前主接角色為《光與夜之戀》中的蕭逸和夏鳴星。在一次約會中，她與單主前往婚紗店試紗，本來準備好戒指想給對方驚喜，但單主先她一步，身穿婚紗捧出戒指“求婚”，這一幕讓她十分觸動。在將故事發(fā)上小紅書后，鳳梨的筆記獲得了1.1萬次點贊。

在“造夢”這件事上，小紅書并不缺coser與單主雙向奔赴的故事，這些素材也都會展示在coser們的主頁，吸引更多想要嘗試戀愛委托的女孩。

2、一面制造浪漫，一面明碼標價

一般而言，一次圓滿的委托約會，從流程上還包括售前、售后。售前指的是委托老師提前“上皮”與單主熱聊，了解對方喜好，為約會精心準備小禮物；售后則不一而足，有的委托會包后期返圖，在約會完成后，還會通過手寫信、錄制視頻的方式“告別”單主，也有人選擇繼續(xù)聊一兩天，幫助單主度過感情“戒斷期”。

而具體在約會過程中，想要營造完美的戀愛感，coser就要從多個方面下功夫。硬性條件譬如顏值、身高——coser們會在簡介中備注自己的身高，大多在165以上，并會在約會當天墊高到至少175cm，以保證男友感。

重要的還有戀愛細節(jié)，比如見面時的擁抱，在過馬路時將單主護到內(nèi)側(cè)，吃飯時為對方殷勤布菜；為了讓單主享受一段沉浸式戀愛，委托老師還會將手機壁紙、朋友圈背景更換成單主照片，并為她備注游戲中男主對玩家的親昵稱呼——這些都是委托cos圈約定俗成的戀愛條例。

互送小禮物也是其中的重要一環(huán)。在第一次約委托老師cos陸沉的時候，小青準備了一枚纏花胸針，這是游戲中陸沉“婚卡”的重要道具。在之后的一次約會中，委托老師回贈了她一枚纏花戒指，并戴在了她的右手中指上，這一幕成為了獨屬于小青的浪漫時刻。后來，她復購了這位coser高達五六次，“真的非常有信念感。”

受訪者供圖

到目前為止，小青體驗最好的一次委托是生日時約到了一位網(wǎng)紅coser，對方全網(wǎng)粉絲超過500萬，剛一見面她就心動了，“真的是一張偉大的臉，和照片一模一樣。”

這一天的約會中，委托老師給她煮了一碗窩蛋面，兩人到二次元街區(qū)閑逛時，對方拉著她的手主動“雄競”：“我是不是你見過最帥的陸沉？你怎么看別人？怎么我不夠帥嗎？”這些細節(jié)都狠狠戳中了她。由于coser之后不再接委托，這場約會也成為她心中的“白月光”。

不過，在制造浪漫的同時，這也是一場“明碼標價”的生意?？ㄋ加^察到，除無償出委托、純?yōu)閻郯l(fā)電的coser外，大部分委托的費用在200~500之間，因地域的不同而上下浮動。

小青所在的杭州則要更貴一些。近年來，杭州已儼然成為新的二次元圣地，用小青的話來形容，“西湖邊除了游客就是cosplay”，而大半個杭州的coser又集中在湖濱。二次元氛圍的濃厚帶動了委托cos的紅火，也帶動委托費用的水漲船高。在這里，一場委托的均價在600-800左右，“江浙滬富婆”甚至成為了圈內(nèi)的一個標簽。

目前，她約到的比較有名氣的coser，每小時價格大概在200元左右。小紅書粉絲量超10萬、圈內(nèi)有口皆碑的@佛心觀蓮，委托費用達到1800元，但仍會被玩家視作“白菜價”。

雖說圈子提倡“豐儉由人”，但由于單主往往將委托作為重要日程來策劃，一場沉浸式、較高規(guī)格的約會——活動可能涵蓋游樂園、手工坊，再加上車馬費、餐飲費、禮物資金——在一、二線城市，這些滿打滿算可能要花費千元左右。在小紅書，還有用戶列出自己的list：委托費400、海洋館門票490，再加上火鍋、奶茶、抓娃娃，加起來將近1500元。

圖源：小紅書

小青告訴卡思，她每次出行的平均花費在1-1.5K左右，這是單純吃喝玩樂的價錢，尚不包含委托費在內(nèi)。

但有時，即便有錢也不一定約到想約的老師，受限于車馬費用，絕大部分單主都會選擇同城coser，在網(wǎng)上刷到心動的委托老師后，也常常因“IP錯誤”而望洋興嘆。同時，一些有名氣的coser排期可能都直接排到幾個月之后，檔期排滿之后，她們會在自己的賬號注明“暫不接委托”。

實際上，讓乙游玩家們?yōu)殡y的是“委托難，戒斷更難”。在經(jīng)歷完美的一日約會后，不少女孩會因愛的角色“回歸二次元”而陷入痛苦的戒斷期。

“用一天的時間去接受愛人，學會愛人卻要在最習慣的時候立馬抽離，委托給慢熱人的打擊太大了，怎么不算一種痛苦修行呢。”有用戶在小紅書這樣表達。

3、處處吻，處處“雷”？

不過，雖然是名義上的“甲方”，但鼓起勇氣約委托老師的女孩們實際上也在賭運氣，看似夢幻的一日約會，實際體驗更多是“褒貶不一”。

由乙游玩家們締造的委托圈，擁有一套獨特的圈層語言，譬如，“集郵”指在公開場合與coser合影，“上皮”指“角色扮演”，委托老師以所cos角色的性格、人設(shè)與單主互動；與之相對的“下皮”則指脫開角色人設(shè)。

這些特殊語言指向的是cos圈約定俗成的規(guī)則，而從此出發(fā)也可以窺見委托cos的諸多雷點，在小紅書大量避雷帖中，頻繁被提到的詞匯包括“約會期間集郵”“高P，不貼臉”“不上皮”“沒有戀愛感”，有時，coser的三次元感情狀態(tài)也會成為雷點。

究其原因，這類以人為中心的服務(wù)本身就是不穩(wěn)定的。一方面，由于扮演的是游戲中的男主角，這就十分考驗委托老師的妝造能力、專業(yè)能力，甚至上升到個人對角色的理解；另一方面，作為實際花錢買體驗的金主，單主會拉高對委托戀愛的期待，在平時不值得被審視的小事，在當時的情境下都會被放大，進而更容易踩中雷點，遇到不稱職的委托更是形同噩夢。

如果說委托cos是乙游玩家們?yōu)樽约捍蛟斓囊粓?.5次元幻夢，跟風賺錢、渾水摸魚者的出現(xiàn)，則讓這場夢多少有些“變味”。就在不久前，委托cos圈迎來了第二場由匿名評價表格引發(fā)的“震蕩”，不少知名coser被卷入其中，由于“夸贊”與“避雷”均以匿名的形式出現(xiàn)，其真?zhèn)我粫r也難以分辨，反而讓事態(tài)更加混亂。

即便如此，“真心實意“依然是買賣雙方的最后一層堅持，為了確定對方“真心”，不少單主都會要求委托老師曬出游戲截圖自證。

為了降低踩雷的概率，小青有一套挑選合適委托老師的邏輯。“第一肯定是看臉，其次我會去她的主頁關(guān)注角色舒適區(qū)，像成男和奶狗一般就不可兼得，我一般不會選擇她舒適區(qū)之外的角色。”

“再有就是看介紹條例，很多細節(jié)中可以讀出委托老師的潛臺詞，”小青舉了一個例子，“比如在簡介中說自己很i，但委托時會很e，大概率到時候也還是i人。”

即便精挑細選，她有時也難免踩雷。在一次委托中，她的委托老師全程沒有展現(xiàn)出信念感，兩人仿佛一對游玩搭子，且搭子對她安排的活動不感興趣。那一場約會她如坐針氈，“甚至想逃回去上班。”

也正因如此，在“夸夸帖”外，小紅書上的“避雷帖”也數(shù)不勝數(shù)，有用戶吐槽，“委托行業(yè)都要被慣上天了，價格貴，體驗差，而且很多都不貼皮，找一個好的委托真的很難”，激進一些的則振臂一呼，“委托圈都一樣爛”。平臺甚至衍生出專門避雷的bot，集結(jié)了大量沒有收獲良好體驗的“苦主”。

事實上，要是真計較起來，這門生意沒有第三方監(jiān)管，大部分尚處于灰色地帶。作為平臺的小紅書更像是信息集散地，真正的交易會落到微信、QQ進行。這也意味著，即便因委托老師表現(xiàn)不佳而體驗糟糕，單主也只能在小紅書“升堂”，讓用戶為自己伸張正義。

江姜也遇到過類似的事情，約會當天，對方違反規(guī)則“集郵”，并全程心不在焉玩手機，雙方爭執(zhí)不下，在小紅書“開庭受審”，最終以coser退了一半的委托費告終。而擁有類似不愉快體驗的單主并不在少數(shù)。

當一個行業(yè)開始擴張，“良莠不齊”“魚龍混雜”的狀態(tài)或許難以避免。目前，委托cos僅局限在乙女玩家圈內(nèi)，尚未出現(xiàn)破圈跡象，對小眾圈層來說，內(nèi)容大浪淘沙、去偽存真也并非不可能。

遇到糟心的委托后，小青的態(tài)度比較樂觀，“就像你做夢，去定制一個美夢吧，灰姑娘也知道，12點后就會恢復原狀，她想去舞會，去就夠了。”

“無論是噩夢還是美夢都沒有關(guān)系，反正還有下一次入睡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