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撰稿:劉雪兒 編輯:董金鵬
不試探一下,你永遠不知道市場的水有多深。
2016年春天,朱永敏離開京東創(chuàng)業(yè)的第二年,推出一款面向企業(yè)員工的貸款產品,半年期,年利息10%,額度1-2萬元。放出去三四百萬元以后,他發(fā)現(xiàn):說服企業(yè)配合通常很難,「一兩周才能說服一個幾十人小企業(yè)」;高額度和低利息,導致欺詐成災;線下提交資料審核貸款人信息,本質上是復制線下傳統(tǒng)風控模式。
盡管未做推廣,但產品當時已經有四五十萬用戶,自然流量很大,每天還有兩三萬新戶注冊。朱永敏心里發(fā)毛了。
團隊討論后,認為自身的核心優(yōu)勢在于技術風控,在電商盛行的當下,普通用戶也積累了大量的信用數(shù)據(jù),可以立足普惠金融,為信用小白用戶解決融資難的問題。他們決定嘗試為用戶嫁接金融機構,先提供500元額度的借貸信息服務。
「不還拉倒,我們自己賠,就當試錯吧?!怪煊烂粽f。最終,朱永敏和他的團隊打開了一個新世界。如今,淺橙科技旗下的現(xiàn)金卡每天撮合交易1億元,累計交易上百億元,交易用戶三四百萬人。
除了淺橙科技,小額現(xiàn)金貸的第一梯隊里還有2345貸款王、用錢寶、現(xiàn)金巴士、掌眾金融等。「金融是絕不會壟斷的,壟斷意味著你承擔所有的風險,」2017年8月,朱永敏接受「新經濟100人」采訪時說,「你有飯,我有飯,大家都開心。」
三年前,朱永敏是金融業(yè)的門外漢。
2004年大學畢業(yè)后,朱永敏就一直在上海做程序員。2009年,他加入騰訊的廣告平臺部,后被派到易迅,負責運營。2014年,騰訊入股京東,把易迅給了后者,朱永敏跟著易迅去了京東。
京東以供應鏈和物流見長,技術出身的朱永敏認為自己干不了「重」活,更擅長運營、技術和大數(shù)據(jù)這些線上玩法。在京東待了三個月,他就離開了?!鸽娚讨v究拿貨要低,送貨要快,命根子是供應鏈和物流,必須燒錢鋪人力,人均產出和股價就要拉低,」朱永敏解釋說,「而騰訊以技術和產品為導向,是擅長小團隊作業(yè)的精英文化?!?/span>
朱永敏說,離開京東的時候,他三十歲出頭,到了一輩子最好的年紀,資源和能力都達到一個臺階了,應該出來做點事情。
01 創(chuàng)業(yè)不要挑戰(zhàn)能力范圍外的事
2014年的上海,以P2P為代表的互聯(lián)網金融開始走俏,長期受壓抑的金融需求開始噴薄而出。朱永敏判斷,金融業(yè)將會迎來高速發(fā)展的十年,尤其在上海這樣的金融中心,金融服務的多元化,將會為民間金融帶來機會。
當時,朱永敏有個認識十幾年的朋友在做溫州貸,朱永敏看了一眼網站,說服朋友重新做一個。就這樣,朋友出錢,他帶著從騰訊出來的五個人技術入股,持股20%。
后來,他們在溫州貸內部孵化出了口袋理財,朱永敏任CEO。
▲淺橙科技創(chuàng)始人兼CEO朱永敏
這樣的股權安排悄悄埋下了一顆**,是后來朱永敏中途離開的原因?!?strong>如果你權利足夠大,你一定要做大股東,否則關鍵時刻很難抉擇。」朱永敏復盤說,「由于權責不對等,一旦做成了,你收益很小,萬一做敗了,你風險很大,做事就會保守。」
口袋理財?shù)哪J绞琴Y金沉淀到平臺上,然后通過第三方把錢花出去。風口當頭,吸納資金和融資都很順利,但朱永敏很快在資產端遇到了瓶頸。給用戶7%-8%收益,必須找到更高回報的優(yōu)質資產,但與第三方合作并不放心。
「你如果給一個企業(yè)太多錢,就是深度捆綁,所以不敢給太多。」但如果把雞蛋放在多個籃子里,「不確定性更多,大錯較少,小錯不斷」。
思前想后,朱永敏決定自己做資產端,形成閉環(huán)。
2015年中,趣分期、分期樂等在校園市場跑馬圈地,3C分期市場火爆,各領域的分期消費也如雨后春筍般涌出。朱永敏也決定抓一個場景。
這時候,星月神電動車找上門來,想通過分期改善賒銷帶來的銷售困境。星月神電動車有兩三百家經銷商,合作以后,廠家讓經銷商幫忙推,經銷商也會催收,但也出現(xiàn)壞賬不受約束的問題。假設經銷商幫一個信用差的親戚蒙混過關,只能認栽。
做了幾個月,交易量達到1000多萬元,朱永敏怕了。與星月神電動車合作,返點不高,欺詐卻很多,收入勉強卡住成本。朱永敏心里也清楚,廠家跑通模式后,肯定會去找資金更便宜的銀行。
相似模式的什馬金融后來居上,其董事長陳小鳳是新大洲電動車出身,有很多行業(yè)資源,此外什馬在地方上配有人員,經銷商是第一道風控把關人,利益與壞賬率直接掛鉤?!甘柴R有強供應鏈管理,強關系綁定才能做成,我們沒有,所以說做場景你掌握不了核心競爭力,就沒意義。」朱永敏后來復盤說。
朱永敏不死心,又猛地扎進了培訓分期市場。因為沒有教育資源,大機構不理不睬,只能找小機構,結果學生上完課找不到工作,機構拍拍屁股跑了,學生背一屁股債。教育分期做了幾個月,停了。
培訓分期以后,團隊又嘗試在醫(yī)療美容、租房、房產抵押、車抵押等場景做分期,都舉步維艱。后來,團隊復盤這段創(chuàng)業(yè)經歷,認為核心問題跟電瓶車一模一樣,無法掌握場景。
「不是說這行業(yè)是壞行業(yè),只是我不適合做,很多創(chuàng)業(yè)者失敗,都是因為他挑戰(zhàn)自己能力范圍之外的事情。」淺橙科技副總裁朱磊說。團隊開始深刻反思,與其跟著風口走,不如沉下心做擅長的事。
02 創(chuàng)業(yè)最重要的是時間節(jié)點
口袋理財?shù)墓蓹?*終于被引爆了。
朱永敏決定退股,換取口袋理財10億元無條件授信,給新公司淺橙科技輸血,團隊無異議。
從騰訊,到京東,再到口袋理財,五個合伙人跟了朱永敏五六年。副總裁朱磊說:「他對人很真誠,不會隨便跟你吹牛,給你畫大餅,也非常注重團隊凝聚力。」朱永敏在騰訊時就常請大家吃飯,現(xiàn)在大家有小寶寶了,半個月就辦一次家庭聚餐。私下朱永敏還會和員工打籃球,玩王者榮耀開黑。
2016年夏天,淺橙科技推出現(xiàn)金卡平臺,專注為金融機構提供獲客及大數(shù)據(jù)風控服務,為城市年輕白領和藍領的小額應急借貸需求提供撮合交易服務。
大學畢業(yè)那年,朱永敏放棄家里安排的國企工作,揣著借來的5000元到上海闖蕩。交完房租就快沒錢了,他只能節(jié)衣縮食,愣是熬到一個月后發(fā)了工資。他對年輕人缺錢的窘境深有體會。
一個江蘇無錫的女孩子,剛參加工作,交完房租想裝飾下屋子,第一次從網上借1000元,買了點墻紙和裝飾物,下個月發(fā)工資就還上了。一個男生月收入四五千元,女朋友生病做手術花了一萬多元,他用信用卡套現(xiàn),不想向家里要錢,但一時又還不起,就借了幾千元應急。
這是典型的現(xiàn)金卡用戶畫像。月收入3000-5000元,23-30歲,剛畢業(yè)或畢業(yè)兩三年,收入不高,但消費需求強烈,而傳統(tǒng)金融機構又很難覆蓋到這部分人群。隨著城市化加快,人們逐漸融入商業(yè)社會,他們變得更加自主、獨立,愿意正視并滿足內心的欲望?,F(xiàn)金卡趕上了社會變遷的航船。
(圖片來源:視覺中國)
2016年9月,淺橙科技推出了三款主要產品:分別是14天額度1000-2000元的白卡、1個月額度2000-3000元的金卡和3個月額度為3000-5000元的分期卡。
朱永敏發(fā)現(xiàn),「釣魚線」晃得越來越厲害。
2016年9月,單月撮合交易幾十萬元;
12月,單月五六千萬元。
9、10、11、12月交易月增300%以上。
瘋了。同行也瘋了。
2016年,2345貸款王放款62.7億元,較2015年增長20多倍。
2016年12月,用錢寶收割100萬筆,平均每筆1500元。
當時流量很便宜,獲客成本只需10元。團隊玩過電商,擅長流量運營,「玩得很兇」,哪里有用戶,就去占領哪里。1000多家渠道,頭條、騰訊新聞、微博、廣點通、論壇、應用寶……現(xiàn)在到處搞競價排行,流量成本飆升,2017年四五月每個新客需要花費120元。
「創(chuàng)業(yè)最重要的是時間節(jié)點,你要在正確的時間做正確的事情。團隊、融資、商業(yè)模式都可以再來,不抓住去年下半年,現(xiàn)在起來很難?!怪煊烂艨偨Y說。
另一個契機點是移動支付的普及,沉淀了大量多場景的消費數(shù)據(jù),并延伸出同盾、聚立信、白騎士等大數(shù)據(jù)風控平臺,為風控模型搭建備足積木。小額貸款信用風險較少,對于以技術為主導的線上風控來說,欺詐風險是最需要防范的。
2017年初,在Capital One工作了11年的陳裕加入淺橙科技,出任首席風控官。
據(jù)他介紹,信用風險是在所有人中找「面」,欺詐風險是在部分人中找「點」。陳裕通過「知識圖譜」找點與點之間的聯(lián)系,發(fā)現(xiàn)特殊的風險點就成立專案調查組。
對各家平臺報上去的黑名單,很難區(qū)分是欺詐用戶還是信用風險用戶,干脆把逾期人群做一個統(tǒng)一模型,盡量避免這類人群。
所有的數(shù)據(jù)都會看三個維度,證明是本人借款、還款意愿、還款能力。個人材料、人臉識別、活體識別(比如動動嘴巴)可以證明是否本人,還款意愿涉及反欺詐,還款能力主要參考收入、消費、信用卡賬單、芝麻信用等。
白卡的用戶大多是白戶,看重是否是本人,分期卡對還款能力更嚴格,因此模型各不相同,金卡與白卡可以幾分鐘審核,分期卡部分審核需要人工參與,一般幾十分鐘,通過率只有10%。
除了基本風控外,多頭借貸和信息安全是繞不開的話題。
陳裕認為,多頭借貸要辯證看,如果白戶借款,網上數(shù)據(jù)偏少,風險并不低,同時從兩三個平臺借款,可能是信用得到認可,風險反而較小。如果同時欠債更多平臺,資產負債超過可周轉資金水平,風險就很高了。
在線風控就是要通過技術手段甄別并區(qū)別對待這些用戶,對于資產負債率偏高的要能夠用「火眼金睛」識別出來,并剔除掉。
(圖片來源:視覺中國)
陳裕介紹,所有的用戶數(shù)據(jù)都是加密的,有非常嚴格的訪問權限,必須有一個指定IP或指定用戶才能訪問。身份證等敏感數(shù)據(jù)有脫敏存儲,即使真被別人破解了也看不到真實數(shù)據(jù),工作人員訪問脫敏數(shù)據(jù),都會有訪問日志記錄。
現(xiàn)金卡2016年九十月開始盈利,目前累計撮合交易上百億元,月交易三四十億元,平均每筆1500元,交易用戶三四百萬,日活五六十萬,M3壞賬率3%左右。
03 金融行業(yè),規(guī)模越大風險越大
狼煙依然四起,爆發(fā)后的賽跑比拼的不止是耐力。
朱磊認為,未來要把成本控制好,風險控制好,找到更便宜的資金,運營更精細化的流量。這與投資方背景息息相關,信用背書好,才能玩得起高杠桿,也更容易拿到較便宜的資金。
早期「別人說你只是做得很快,可能是在瞎搞」,只能靠10億元苦撐。業(yè)務量起來之后,現(xiàn)金卡需要和更多資金方建立合作關系。2016年底,現(xiàn)金卡和51信用卡簽A輪協(xié)議,看重的是對方的資金實力。
B輪時,現(xiàn)金卡更看重對方在資本市場的資源能力,天圖資本做過很多上市公司,和傳統(tǒng)金融機構也熟悉,可以引薦大量資源。而下一輪融資,現(xiàn)金卡瞄向了銀行、券商、保險、基金等金融機構,更方便合作。
但這還不夠,品牌升級、拓展業(yè)務正成為各平臺刺穿的突破口。
2017年3月,用錢寶品牌升級為智融集團,并推出「千人千面」的現(xiàn)金貸產品,輸出I.C.E.風控體系,和信貸過程管理平臺「慧誠幫幫」。
4月,掌眾金融品牌升級為掌眾金服,從單一借貸延伸到更多領域。
7月,現(xiàn)金卡宣布升級后面向B端和C端兩端服務,B端有信貸云、前程數(shù)據(jù)、貸后管家產品,提供數(shù)據(jù)支撐與系統(tǒng)管理。
采訪中,朱永敏三句不離「杠桿」?!?strong>金融的本質是杠桿,你賺錢是靠杠桿,虧錢也靠杠桿。你家里躺了十個億,可以去玩二十個億的生意,你家里什么都沒有,不要玩1:10、1:20、1:200的杠桿,遲早要玩完?!?/span>
這個曾經激進的互聯(lián)網人,熏染了金融人的慎思。在屢敗屢戰(zhàn)后,他逐漸反思自己,揚長避短?!肝覀兊亩ㄎ皇墙鹑诳萍脊荆?strong>數(shù)據(jù)和流量運營是我們擅長的,可以做得無限大,而金融是有杠桿約束的,做無限大,風險也無限大,資金和放貸更適合金融機構,」朱永敏說,「我?guī)湍惴帕硕嗌馘X,是我在乎的事情,而不是我要放多少?!?/span>
朱永敏逐漸從一個金融菜鳥變成一個內行人,「現(xiàn)在的戰(zhàn)略打法以風控為主,不像互聯(lián)網那么野,現(xiàn)在腦子里就是兩個字:風險,」
他說,「金融不是比誰做得大,是比誰投得久。」
采訪結束,朱永敏繞過一道墻走進辦公室,墻壁上繪制著五彩斑斕的二維、三維函數(shù)圖、數(shù)學等式。
他的辦公室往南10公里,跨過黃浦江就是陸家嘴——中國金融中心的中心,最為光鮮、站在資本金字塔尖的一批金融機構扎堆此處,高樓大廈鱗次櫛比,閃閃發(fā)亮。而更多類似現(xiàn)金卡的金融機構正在陸家嘴以外的上海如野草般抓住機會的縫隙,頂開石塊,蓬勃生長。
巨富、中產、溫飽……社會在分層,資本就在分層。這個人均信用卡持有量0.3張的國家,需要有更多元化的產品,讓那些在一二線城市合租的白領、在富士康流水線旁站立的藍領、租有百畝土地的農民……都享受到金融服務。
這是時代遞給朱永敏們的船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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