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：王智遠

我們不需要思考，怎么準確把飯送到嘴里，不需要思考上班時要走哪條路，乘哪一班車。

認知心理學家Daniel Kahneman認為，進化使大腦，對認知資源的分配和使用非常吝嗇，其基本原則是“不該動不動，該動也不動，能不動就不動”。

由于社會現(xiàn)實的復雜性，超出個體的認知加工能力，因此人們各種情況下，決策總是想走捷徑，通過簡化復雜問題，來減少花費在信息加工中的時間精力。

也就是說，人的大腦喜歡自動行為。

思考過程中，人們傾向于保持更少的思維活動，而不是花費大量精力來處理一個個問題，這一切現(xiàn)象被稱為“認知吝嗇鬼”（cognitive miser）。

▍為什么會這樣

大腦不理性的兩個主要特征：一是信息處理過程，二是內(nèi)容問題。

我們怎么處理信息的？常規(guī)情況下采用默認機制，正是那些長期培養(yǎng)的慣性行為；針對后者，在進行理性思考時，當缺少理性行為所需要的思維結構，心智程序（Mindware）就會出現(xiàn)問題。

也就是說：

解決問題過程中，能夠從記憶中提取的規(guī)則、知識、程序和策略有限，概率思維、邏輯、科學推理等理性工具，我們通常沒有完全掌握，甚至根本沒有學習過，于是乎，才造成我們陷入不理性的泥潭。

那么，大腦為什么是認知吝嗇鬼？而不是完美理性？一大原因在于「進化機制」。

數(shù)學中，進化的最大化原則，被看做“用數(shù)字推論出來的結果”，經(jīng)常使用公理、定義、引理等概念來建立一套完整的推論體系，就像1+1等于2，不可能等于3一樣。

老師讓你做一道物理題，你也不可能用“文科”，包含華麗詞匯的語錄來闡述，所以，它不能依靠直覺、或人生經(jīng)驗，只能用確定的前置因素推理。

自然中不同，進化的最大化原則被“適應、更好”來定義，自然界中適應性更強的個體，更容易生存和繁殖，這是自然選擇的基本原則，你想想看，一個非常理性但不能適應環(huán)境的人，會不會被淘汰掉？

所以，進化使得能夠適應環(huán)境的人、生物才能更好地生存并傳遞基因，從而使其后代也具備適應性更強的特征。適應性更強的個體，依次再進化，以適應新的時代。

正是這種“持續(xù)迭代”的機制，促使我們出生時，基因中自帶一些鼓勵做出有利益?zhèn)鬟f、損失厭惡的事情，以導致“認知吝嗇”成為默認選項。

比如：

欲望是一種本能，它鼓勵我們?nèi)プ非笥欣诨騻鬟f的事情，大腦存在快樂神經(jīng)回路，它會讓人感到快樂和愉悅；這種本能在進化中會得到優(yōu)化和加強。

因此，從進化機制、信息處理過程以及內(nèi)容掌握三個方面來看待理性。

它是一種不完美的系統(tǒng)，有其盲點和局限性；只有不斷進化學習新知識，才能認識到自己的認知偏見和缺陷，從而避免被認知吝嗇鬼操控。

▍常見現(xiàn)象特征‍‍‍‍

那么，認知吝嗇會用什么詭計，引誘聰明人走上彎路呢？

其一：大腦某些情況下，更傾向于被具體、生動和鮮活的信息所影響，而對冰冷的數(shù)字、和抽象概念則感到無感。

因為，生動的信息容易喚起人的情感反應，讓人影響深刻，從而把更準確的數(shù)據(jù)拋在腦后，這種行為被認知心理學家稱為信息的生動性（vivid presentations of information）。

舉兩個例子：

某個實驗中，參與者被要求選擇一款面霜。A面霜宣稱其成分中含有“70%天然成分”，B面霜宣稱其成分含有“30%合成成分”。大多數(shù)參與者會選擇前者，因為“70%天然成分”的描述更生動、更具體。即使實驗者告訴他們，兩種面霜實際上含有相同的成分比例，這種選擇仍然存在。

現(xiàn)在有疾病A和B，A的死亡率是25%，B疾病中約有1200人死亡，在一次類似情景模擬實驗中，大多數(shù)人認為B疾病危險程度比A高。

所以，即使個別案例再生動，也不一定意味著整體概率，這一切源于某些情況下「情感大于理性」。

其二，我們在信息處理時，更傾向于使用經(jīng)驗、直覺和簡化規(guī)則，這種信息加工方式被稱為啟發(fā)式加工(Heuristic processing)，由于啟發(fā)式加工的快速和高效，往往容易導致錯誤的判斷和決策。

舉兩個例子：

一件衣服售價498元，現(xiàn)在特價只需要298元，人們會覺得這是很劃算的價格；但如果該商品一開始就是298元，人們對它就會有不同的認知，我們會以先接觸到的信息為準，而后面的信息則會被這個錨定所影響。

你們家用WiFi每年需要付1500元，結果網(wǎng)速特別不穩(wěn)定，你打官方電話反饋時，對方告知，是否原因花更多錢，已獲得較快網(wǎng)速，你肯定會拒絕。

同樣的現(xiàn)象，客服詢問你，是否原因接受不穩(wěn)定的網(wǎng)絡，以換來下半年一定比例的費用折扣，你就會接受。

為什么會這樣？

其實完全是語言游戲，不同的表述方式，會讓人得到截然相反的結論，認知吝嗇習慣被動接受別人給的既定框架，允許別人來決定自己的關注點，所以才會蒙蔽其中。

此類情景有點像"洗熨衣服類決策"。

由于時間和認知資源的限制，或者對于某個選項，已經(jīng)有預設態(tài)度和偏見所導致，假定停下來，簡單思考下各選擇背后的意義，你就會做出最佳決策。

其三，工作你我們經(jīng)常說“你不要把事情搞的太復雜”，有時一項復雜決策，大腦喜歡用簡單的問題取代，這被稱為屬性替換 （attribute substitution），看似說的通，卻隱藏著巨大的錯誤隱患。

俗話說，“如果一件事的結果集合中，包含另一個事件的所有結果，那兩者之間就存在支配關系。” 當人們對較大結果集合的估值，或概率估計高于較小結果集合時，就違反了支配關系原則。

誠然，信息的生動性（vivid presentations of information）、啟發(fā)式加工(Heuristic processing)、屬性替換 （attribute substitution），是認知吝嗇常用技倆，它在你毫不自知時，悄悄控制著日常思考和決策。

▍我方立場偏差

你是否發(fā)現(xiàn)，以上所有內(nèi)容都從自我角度考慮問題，這是一種“我方立場偏差”（Myside Bias）。

簡單地說，我們傾向于從自身視角對情景進行評價。評估證據(jù)、道德評判時，人人往往會受到立場差的影響，畢竟從對方角度思考問題，是件非常消耗認知資源的事，所以，人們不源于從對方角度考慮也情有可原。

然而，采用我方立場信息加工所付出的代價，有時會超越預期，畢竟，我們也無法意識到，這是很多非理性想法和行為的根源所在。

比如：

一年下來，很多人在社交媒體分享自己看了多少本書，認真觀察會發(fā)現(xiàn)，那些看過的書之所以效率高，是因為，他們喜歡選擇容易的進行閱讀。

并把這種現(xiàn)象用只看“與工作、生活、或某部分”有關的內(nèi)容，這就是典型“立場偏差”，換個角度，即使不是這個領域的專業(yè)書籍，也能為你帶來不同的啟示。

即便是AI機器在進行決策時，也會受訓練數(shù)據(jù)影響，出現(xiàn)偏差，之所以這樣，源于兩大面：

1）對知識掌握的全面性

我們總以為自己擁有的知識是足夠多的，因此無法識別不足和錯誤，這種過度自信會導致，過于相信自己的判斷，忽略他人的看法和經(jīng)驗。

我身邊有一些在市場運營方面，有5年左右工作經(jīng)驗的人，他們總是過度自信，認為自己已經(jīng)掌握，某些大廠崗位的所有知識點，在工作中忽略他人的建議。

然而，這種過來人的感覺，總會導致他們犯下錯誤，很難識別自身的不足。

之所以大佬非常謙遜，是他們已經(jīng)邁過“我方偏差”的鴻溝，知道要多聽對方意見，集大家智慧完成自己想要的目標。此外，這種“高估自己”的現(xiàn)象會經(jīng)常導致我們停止進步。

我經(jīng)?？吹揭恍┤讼癔偣芬粯?，對別人錯誤吹毛求疵，卻對自己缺點視而不見。他們不愿接受批評并進行改進，反而會像狂犬一樣，攻擊那些好心指出他們錯誤的人，你說一句，他們會頂回來十句。

值得注意的是，知識掌握不足，也常出現(xiàn)在“評估一件事”進度上，認知科學家實驗認為，如果理想中的計劃，總比預期實現(xiàn)要慢2-3倍，那就要重新審視認知水平了。

它還會出現(xiàn)控制錯覺，我們總會通過各種莫名其妙的數(shù)據(jù)，對宏觀信息分析，對幾十億人的決策分析，甚至預測明天哪只股票會漲，如何買入等。

認知學家曾經(jīng)做過一項“關于彩票的驗”，讓人們通過兩種方式挑選后，花錢買走對方的彩票，結果發(fā)現(xiàn)，他們都認為自己挑選的彩票更可能接近正確號碼，從而重視”挑選號碼“這件事，而實際中，兩者概率一樣。

通過以上案例不難看出，你以為自己掌握的知識很多，能做出最佳決策，然而恰巧會陷入那些“顯而易見”的問題上，并且犯錯總在大量燒腦后，這也恰巧說明認知有多吝嗇。

2）和智商情商完全無關

2016年心理學研究人員，曾做過一項名為“蒙眼女孩足球隊”的實驗，該實驗主要想證明性別歧視的存在，以及認知吝嗇和智商、情商并無太大關聯(lián)。

研究人員組成男女兩隊分別進行足球比賽。比賽中，女孩們戴上眼罩，無法正常看球。最終結果顯示，女孩比男孩更擅長這項任務，因為她們不會被球的運動視覺欺騙。

換言之，女孩之所以表現(xiàn)得更好，并非因為擁有更高的智商、情商，而是她們不依賴視覺信息，男孩則會陷入信息干擾中。

這也充分說明為什么很多教授、經(jīng)濟學家和高學歷的人，依然會在股票市場上破產(chǎn)。

雖然他們掌握正確的投資價值觀和能力，但高智商反而會讓人陷入固定思維框架，如果某些事情的方向本身就是錯誤的，那么，高智商的人反而會犯錯率更大，也就是，智商和情商僅僅是運算效率不同。

我也曾經(jīng)犯過這種錯誤。

以前老板交代做一份項目報告、PPT，我總會先打開社交媒體尋找各種框架套用，要么問身邊的人該怎么辦？一頓操作下來匯報時，老板卻說“不要搞那么復雜”。

你要先思考為什么要做這份報告，核心是內(nèi)部講解，又不是給客戶，自然不用如此華麗，回頭看，我之所以會這樣，原因是陷入以往既定的框架里，無法自拔。

一言以蔽之，我方立場偏差主要源于“知識出現(xiàn)的幻境”。掌握的知識越少，就越無知；而掌握的知識越多，就越容易被框架束縛，從而高估自己，過度自信，停止進步。

對于高智商的人來說，在被告知如何做的前提下，必須解構框架，他們的效率會比低智商的人高；否則，他們也無法做到更好。

▍如何正確訓練它

顯然，認知吝嗇鬼很難避免，日常中，該如何盡可能少犯低級的錯誤呢？我經(jīng)常使用這三步走的動作。

1）留出間隙

心理學家邁克爾·奧爾平（Michael Olpin）說，「在刺激和反應之間，存在一道間隙，或者說是一片空間，我們成長與幸福的關鍵就在于，如何運用這片空間」。

意思是，面臨外部決策時，需要有一個空間，可以讓我們在反應之前停下來思考，決定如何應對決策，這個空間即成長和幸福的關鍵，因為它讓我們有機會選擇自己的行動，而不是被刺激所驅動。

這個空間可能很短暫，如果我們能夠掌握它，就能更好地控制自己的反應和情緒；如何留出這個“間隙”呢？

我始終推崇“行動慢半拍”。

之所以會被各種信息框架，是因為行為被情緒調動，情緒讓我們啟動了“認知吝嗇鬼”，導致在不加思考的情況下做出決定。

不妨認真地思考一下，當你在咖啡廳被導購詢問，你是要喝“咖啡”還是“拿鐵”時，你也許會因為對方的帥氣（或美貌）吸引，再加上語言引導，沒來得及思考就回答了，對嗎？

想要自己理性，首先要在大腦中植入各種正確的“心智程序”，而非受別人訓練的“心智程序”。

2）證偽思維

有一家學校，號稱他們的教學方法可以治療自閉癥患者。試驗數(shù)據(jù)如下：200個自閉癥患者參加該教學方法治療，病情得到改善；75個患者參加該教學方法治療，病情沒有得到改善。

我們的直覺（大腦快速決策）會認為這個方法一定有效，治愈率為200/(200+75)，即72.7%?？吹竭@里，相信你一定會認為該治療的確有效。

如何證明它是無效的呢？實驗者在該學校找到一組相反的數(shù)據(jù)。50人沒有接受治療，病情得到改善；15人沒有接受治療，病情沒有得到改善，治愈率為50/(50+15)，即76.9%。

也就是說，不接受治療的病人病情改善的概率為76.9%，竟然比接受治療的72.7%還高。此時，你還會認為那種教學方法有用嗎？

查理·芒格說，做出決定時，一定要反過來思考。這樣才能避免決策錯誤。實際上，這就是應用證偽思維的過程。

3）拆解框架

與他人對話（解決問題）過程中，很容易帶有強烈的主觀色彩，鏈條上每個環(huán)節(jié)，都可能陷入對方的思維中，同時，在認識問題上，我們也很容易形成“路徑依賴”。

我們傾向于接受那些更符合“自己心意”的信息，也更注意別人的“言談表達”。等你猜想到這一點后，這種傾向就會更加嚴重。

就像，作家劉青云參加《向往的生活》中的一個片段，他和黃磊交談時說“萵筍涼拌口味非常好”，黃磊回答說“您喜歡吃嗎？”盡管對方說“我沒那個意思”，然而最終黃磊還是做了一道菜。

我對該橋段記憶尤新。

它背后反應著“框架”對人的影響，你可能認為你在理解對方，但實際上對方已經(jīng)為你準備好了“框架”。因此，當?shù)贸鰧Ψ饺魏蜗敕ê?，首先進行一些初步驗證。

例如，詢問對方如何理解問題，看法是什么，以及認為應該怎么做。在此基礎上，我會更深入地了解該問題，并按照自己的“理論”進行解釋，以便更準確、全面、有說服力地闡述結論。

其實，我經(jīng)常說“批判性思維”，一定程度上，就是在關注如何避免陷入別人的框架中。

總結一下：

認知吝嗇，進化需要。

進化目的，并非是最大化人類的快樂，而是讓我們能夠繁衍生存，大腦在處理信息上，存在各種問題，導致我們采用簡單方式加工，缺少理性結構。

我們天生以我為中心，很難擺脫我方偏差，所以在面對現(xiàn)實社會種種陷阱時，需要給思考“留出間隙”，尋找證偽、拆解對方的框架”，以便做出明確決策。‍